死亡体验中的生命真相假装去死,认真来活

台湾仁德医护专科学校死亡体验课程举办观摩会,学生模拟写遗嘱、入棺、封棺、被掩埋等死亡历程。

“痛苦未被认清,爱也没能学会,死亡奥秘尚未揭开谜底”(里尔克诗句),作为生命教育课题,对死亡体验的模拟绝不是“闲得蛋疼”的设计。

文/邓娟

恐怕没有比死亡和爱情更历久弥新的主题了,邓小桦在梁文道《我执》的序言里还加上了战争,“因为这三件事物都会将一个无法内化的绝对他者、一种无法掌控的陌生状态强行置入个体的生命”。但战争已经变成不可见的按钮游戏,爱情依旧诱惑却到底是日常普遍经验。只有死亡,让人避之不及地恐惧,又因为无知而感到好奇。

海明威曾试图将无形的死亡有形化,在《乞力马扎罗山的雪》里他调动了笔下人物的感官:弥留之际,哈里闻到死亡的气息“像一阵阵使烛光摇曳、火焰腾起的微风”,而死神的形象“是一只鸟儿,或像鬣狗一样有只大鼻子”,“现在他默默地想把它赶走,但是它爬到他身上,重量全压到他的胸口,它趴在那儿,他不能动弹也说不出话来”。

现在,一款由英国诺丁汉大学研发团队开发的游戏Taphobos,借助VR技术实现了文学作品的想象。

VR(VirtualReality),虚拟现实技术,更诗意的译名叫灵境技术,通过电脑模拟产生三维空间的虚拟世界,为使用者营造视觉、听觉、触觉等感官幻觉。VR有多逼真?参考3月中旬追光动画《小门神》发布会上的VR版本预告片,当镜头拉进火炉内部,火焰扑面而来,人体官能认知的错觉让一部分观众出现了眩晕。

试想火炉换成幽暗阴冷的坟墓,不适感可能不只是眩晕而已——Taphobos的玩家通过头戴式显示器进入虚拟的活埋场景,在氧气耗尽之前若不能被扮演施救者的其他玩家找到线索解救,“gameover”。

相对刚起步的VR电影,VR游戏已不新奇,但Taphobos的特别在于它将技术应用于死亡体验,超现实地模拟死亡现场的画面感和体感。目前游戏尚未上市,试玩阶段已获“闲得蛋疼”此类评语。

同样找不痛快的发明还有这款叫Flutter(不安)的App,界面以“有形的”风作为悲伤的隐喻,功能是帮助青少年通过制作音乐旋律排遣死亡阴影。设计团队的名字干脆就叫“BeingandDying”(生存与死亡)。设计师说:“我们不能为死人设计任何东西,但可以为活着的人设计死亡体验,尤其是悲伤感。”

而那些时间工具的研发者甚至不需要借助画面和声音的刺激。去年一度在创业型用户手腕上流行的,无时间显示功能、只每隔5分钟震动一次的Durr手表,不过是温柔提醒生命又流逝掉秒,同期出现的Tikker手表则冷酷地为佩戴者进行死亡倒计时。死亡日期的推算基于年龄、运动状况、BMI(体质指数),居住地也是重要参考因素——这对重霾区用户显得格外残忍。

和Tikker异曲同工,为AppleWatch构思的新应用“LifeClock”,还多了根据用户日常活动调整倒计时长的功能,比如早睡早起和跑步将增加用户“寿命”,而如果这天熬夜又不曾锻炼,它将提醒你离死亡又踏近一大步。数据当然不可能精确,大于形式的意义是对珍惜生命的警示和锻炼身体的鼓励。

死亡体验游戏Taphobos发布的试玩图片,玩家佩戴头戴式显示器,进入VR技术模拟的感官幻觉。为了逼真反应游戏性质,示范者躺进一具“棺材”里。

躺进棺材的第14分钟后,他“活过来”,而困扰的心事终于死去。

“韩宥拉去了死亡体验馆”——停留在产品应用层次的死亡体验当然不够深入,足够细心的剧迷应该记得,《来自星星的你》提到了死亡体验馆。

剧情交待,韩宥拉接受的死亡体验内容是写遗书,电影《非诚勿扰2》中孙红雷扮演的李香山也给自己预演了一场葬礼。通过服务可以查询到,提供这些服务的死亡体验馆在韩国各地都有分布。由于自杀率居高不下,韩国教育部今年还准备在学生和家长中推广一款“防自杀”App应用。

体验流程大同小异,韩国人郑俊于5年前创办的“棺材学院”,项目包括遗嘱、墓志铭和葬礼,其中有10分钟时间是穿着寿衣待在真的棺材里。这套4小时的程序收费25美元——现在上海也有这么一家开在创意园区的死亡体验馆,服务项目正式售价元人民币,目标受众是中高端人群。除了当天在馆内的死亡仪式体验,还有后续21天“跟踪”服务,性质更类似为富人减压而定制的阶段性心理咨询。

同样在上海的另一家筹建中的死亡体验馆打着4D的噱头,体验者将由传送带送入全息的“焚化炉”,在特效中得到视、听、嗅、味、触五感的仿真“火葬”感受。为什么是焚化炉?“我们觉得在焚化炉里焚烧的强烈度最接近人们心理上对死亡的投射。”筹建者丁锐说。先行体验之后,他说后来每当遇到抉择困难,脑海就会浮现焚化炉里鼓风机吹起的场景,生活中的纠结在死亡面前都变小了。

另一个创建者黄卫平是商人,有钱却心灵空虚的状态令他对“死亡”产生兴趣,“这个活动不仅仅是帮助别人,也在救援我自己”。他还曾是一个汶川地震临终关怀组织的负责人,来自工作的感受是人们对死亡讳莫如深,由此导致许多难题,比如如何告知患者病情、如何告知家属死亡消息,以及被告知者如何面对。

虽然4D死亡体验馆的开业一再延期,但阻力之外,黄卫平也接收到陌生人的支持。一位女士捐赠了一万元,原因既不是“兴奋于项目的创意”,也不为“支持梦想”,而是希望以这种方式来安放一段5年的婚姻生活记忆。

死亡体验的仪式感,满足了一部分体验者对某种强烈告别和解脱意味的心理需求。

腾讯大申网“图说上海”栏目一则报道记录,在上海创意园区那家死亡体验馆,一名患幽闭空间恐惧症的80后男青年,曾以为自己的病因来自失恋后关在地下车库的哭泣,但参加体验当天躺进棺材的14分钟里,浮上心头的却是小时候某天被父亲反锁在家直到入夜的记忆——寻找到真正的源头,“活过来”的他感到困扰的心事终于死去。

上海一家死亡体验馆,体验者们需要进入真正的棺材待14分钟,在此之前先写下一份遗书。

死亡体验馆悬挂的字幅。古代生死观是“未知生,焉知死”,现代死亡体验则坚持“不知死,焉知生”。

隧道、亮光、已故亲戚、神秘生命体,构成濒死体验的主题。

再逼真的模拟也不能等同真实,而真正的死亡体验唯有以“死而复生者”作为研究对象。

19世纪末,瑞士地质学家阿尔伯特·海蒙在一次“死而复生”后开始对相似经历感兴趣,但这类述说曾长期被视为虚幻。直到年代初期,临床上可以对停跳的心脏进行激活——以传统的心跳停止即为死亡的标准来说,这确实是死而复生,美国心理学家雷蒙德·A﹒穆迪博士意识到这些人可以提供濒死时几分钟的信息。穆迪研究了名“临床死亡”又苏醒的个案,出版了《死后的生命》,此举促使国际濒死研究协会成立。

尽管濒死体验者们表示真正的感受难以名状,穆迪还是从中总结出一些共性:许多人亲耳听到医生或在场的人宣告自己的死亡;有人感到平和、安详;许多人听到奇怪的噪音,感到被拉入黑暗空间的某条通道迅速滑行,过程中脱离躯壳成为体外的旁观者;最后时刻总有别的精神体——有时是熟悉面孔,告诉他们丧钟尚未敲响,回去等等再来。

隧道、亮光、已故亲戚、神秘生命体构成体验的主题,这些元素也存在于另一位研究者、英国医生山姆·医院收集到的故事:“离去”的时间里,20岁的女孩布劳坦感受到一股温暖如爱情的波浪,“另一个身体”从脚趾脱离,推着她穿墙进入黑暗中,许多炽热的球体像“精神存在”般注视她沿小路通往未知方向,最终黑暗退去,光亮到来;而年龄更小的女孩托尼娅淹没在游泳池、不省人事之际,“看到”一个浑身发光、体态轻盈的女人来到她周围,亲切如宗教故事中的天使。

“光”总是濒死体验者叙述的关键词,旁证提供者包括克林顿。这位美国前总统年9月接受了心脏搭桥手术,事后接受美国广播公司节目《黄金时间》采访,他描述生死时刻的奇特感受:“黑暗中我看到黑色的面具迎过来,好像想要罩在我的脸上。我又看到了许多巨大的光圈,在里面我看到希拉里,好像还有我的女儿切尔西。就这样,那个死亡面具被赶走了,她们也越走越远,最后在黑暗里消失了。”

但一个悖论是,当濒死者“临床死亡”,意识是否可以脱离身体而存在,“复生”后存留的记忆又是否真实?其中并不能完全排除药物、心理学和潜移默化的宗教教育的影响。科学需要可重复和可验证,这就决定了濒死体验很难论证。目前能做的恐怕还只是记录体验本身。

美国前总统克林顿有过真正的死亡体验。年接受心脏搭桥手术后接受美国广播公司《黄金时间》节目采访,他描述了生死时刻的奇特感受:先看到黑色的面具,然后便是巨大光圈中的希拉里和切尔西。

生命教育课上,孩子们分角色模拟当面对父母车祸身亡时如何处理。

季路向孔子问鬼神,孔子曰:“未能事人,焉能事鬼。”季路又问死亡,子曰:“未知生,焉知死。”对此,梁漱溟在《东西文化及其哲学》中解释孔子的寓意是“要顺着自然道理,顶活泼顶流畅的生活”。

但古代主流生死观回避态度的另一面,是民间对“阎罗殿”、“奈何桥”等光怪陆离传说越传越离奇,越传越恐惧。

现代研究收集的濒死体验听起来几乎全是子不语的“怪力乱神”,但研究的必要性已成学术共识。理由包括,破除与死亡有关的误解,进一步系统化人类的精神属性,而终极目的是让人们更科学地对待死亡,以便更坦然地生活。这其实和孔子的理念殊途而同归。

“死是意识的消失,死亡与我们无关,死亡并不痛苦。”叔本华《论死亡》认为,死亡如同晕倒,即使长期受疾病折磨的人在死的瞬间也不会痛苦,因此死亡不应带来恐惧。

死亡体验本质是生命教育。年,英国有所幼儿园开始死亡教育,老师通常用动物的故事,特别是家养宠物作为引导的线索,他们在讲述前做好了孩子们可能情绪失控的准备。而在德国柏林的小学,这样的课堂除了邀请殡仪馆工作人员讲述人死时会发生的事情,还会让孩子分角色模拟诸如对父母车祸身亡的事件如何处理。

向死而生,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从死亡体验得到的是生活的意义。

“最剧烈的痛苦不在于身体创伤,而在于明明白白地知道:再过一小时,再过半小时,再过十分钟,现在,马上,灵魂就要飞出躯壳,你再也不是人了,这是毫无疑问的。当你把脑袋放到铡刀下面,听到铡刀从头上滑下来,这四分之一秒才是最可怕的……”既然死亡的痛苦不来自肉体本身而是精神折磨,那么对痛苦的解决当然也应该从精神松绑。

这段体验完全来自作家本人经验。年陀思妥耶夫斯基被沙皇以“参与犯罪和传播文学家别林斯基反对教会和最高政权的狂妄言论”判处死刑。年底一个零下20度的清晨,他们20名死囚穿着单衣站在严寒中等待枪决。士兵的子弹已经上膛,垂死之时却戏剧性地出现了赦免令。巨大的精神冲击令一些犯人瞬间疯狂。

“一个受震惊的人面临着不可避免的死亡,发现自己身上有一种沉睡未醒的力量;面临死亡时刻觉醒了的和活跃起来的强烈生活意志,给予他坚定的信念。”德国哲学家赖因哈德·劳特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非常经历评论说。

陀思妥耶夫斯基被沙皇改判流放西伯利亚。命运逆转的当天,他给哥哥的信写道:“生活无所不在,生活在我们自己本身之中而非之外……无论遇到何种不幸,不泄气也不沮丧——这就是生活,这就是生活的任务。”

◆本文刊发于《新周刊》年4月15日第期。授权转载请与“新周刊”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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