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丨李天豪
编辑丨雪梨王
严嘉萱第一次听到“保研”这个词,是在年高考完的那个暑假,她和暑期归乡的学长学姐一起吃饭的时候。
“就在那一刻,我就确定自己一定要得到它。”
严嘉萱自称是个标准“小镇做题家”。18岁之前,她生活在河南一座距离市区两个多小时车程的县城里,县中每隔一两年会有一两个学生考入高校。彼时,她刚刚收到上海一所知名学府的录取通知书,但没有想象中开心——这么多年来,她一直在做题、考试、复习的循环中打转,最终换来一个还不错的结果。没有意外、没有惊喜,一切都平淡得近乎无聊,她需要给自己即将开始的崭新人生寻找新的目标。
于是,保研成了严嘉萱的新目标。
保研,全称为“推荐优秀应届本科毕业生免试攻读硕士学位研究生”,一般每年9月下旬至10月下旬在大四学生中进行筛选,规则制定和操作权由各校掌握。全国仅有十分之一的高校有保研的资格,清北两所顶尖高校的保研率在50%左右,其余高校的保研率基本在15%—30%之间,而双非一本的保研率仅在3%左右。
尽管这是一场贯穿大学前三年的漫长战役,但胜出者无需面对三四百万人报名、淘汰率高达85%的考研竞争,以及一年一度的“史上最难就业季”。因此,获得一个保研名额,日趋成为当代大学生的最佳出路。
“想办法让老师记住你”
高考完的那个暑假,严嘉萱搜集了几乎全县所有学子们关于“保研”的建议,初步明白了保研规则“分看考试成绩和竞赛科研两个方面”。大一入学没多久,她就从校园网上下载了学院这一年度的保研细则,条分缕析地研究了各科绩点的具体算法、科研竞赛的加分规则、加权总成绩的排名方式。而每年的保研细则,也成了严嘉萱前三年大学生活中的行动指南。
按照她的规划,她在大一就加入了一个学长组建的科研团队“抱大腿”——帮忙做些议程记录、打印资料之类的琐事,从而在最终成型的论文上挂上了自己的名字,拿到了第一个竞赛加分。
严嘉萱准备的保研资料
她也从学长那里了解到,对人文社科类学生来说,每门课程的阅读报告、期中期末论文对最终的成绩有多重要。于是,从第一门课程开始,她都会在作业上交周期的第一天提交作业,如果是五千字的作业,她会写到八千字,还会贴心地附上目录、注释、参考文献、页眉页脚。虽然作业内容,仅仅是某本书的读后感;但形式上的郑重其事,能向老师们直观展现她有多么精益求精。
作业字数的内卷普遍存在于可以保研的各大高校中的各个专业——毕竟这是最容易仿效也最易于操作的抬高“印象分”的方法。在某双非一本读本科的刘念透露,同学们会把五千字“卷”到八千字、一万字、一万五千字,绞尽脑汁去拼凑对一个简单问题的长篇大论。字数抵达极限后,大家又开始寻求“形式上的创新”。最终刘念想到了一个可以脱颖而出的方法:在上交的每份作业后面附上自己的查重报告,以证明这一万多字都是自己的原创,而非复制粘贴。
抬高“印象分”最关键的一点是,想办法让老师记住你。
同样就读于某双非一本的张妍总结了几点和老师熟络的办法:首先,类似于“思修”这样公认的水课,大家的上课态度普遍比较消极,会坐在教室后面玩手机或者做别的科目作业;而她总是坐在第一排,和老师眼神交流、积极互动——虽然这些课程在某种意义上毫无价值,但它们却是占了三到四个学分的必修课。除此之外,她会积极地担任各科课代表,因为这是大学里和授课老师接触最频繁的角色。如果没能成为课代表,她就在下课后围住老师问问题,但大学里教的知识都太简单了,根本没什么好问的。更多时候,她需要花费心思去“制造”一些看上去动了脑子、还有点儿难度的问题,虽然她对这些所谓问题的答案丝毫不感兴趣。
但张妍最终以0.01分的差距与保研名额失之交臂后,有同学对她说,有些水课她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折,大可以直接对授课老师说,“我要保研,请您把分数打高一些”。
张妍的期末复习资料
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功地让老师认识自己。严嘉萱刚刚跻身沪上名校,面对光怪陆离的大城市,内心充满了自卑与畏惧。她像是得了“潮人恐惧症”,看到校园里打扮入时的同学,不由得敬而远之。她不敢和老师互动,只好埋头把作业完成得更加精致,把每一科期末考试范围内的题背得更加滚瓜烂熟。
“我希望老师给我高分是因为欣赏我的学业表现,而并不是因为我刻意去和老师搞好关系。”她质疑这种竞争方式的公平性,也同样质疑通过所谓“社会实践”换得保研加分的行为,“在我看来那种东西就是随便立个项,然后做个花里胡哨的PPT、项目书放上去,大家心知肚明——老师知道你是为了啥,你自己心里更清楚,我觉得这种东西很没有意义。”
她能抓住的,就是成绩。在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月的时候,她就着手开始复习,每一门课程她都至少背诵四遍,确保万无一失,“如果有一门3学分的专业课考差了,可能就和保研彻底绝缘了”。张妍就曾有一门专业课的成绩遭遇滑铁卢,这让她剩下的大学时光全用来亡羊补牢。大二那年,她因为忙于志愿服务社团的工作,一门4学分的“大学物理”只考了七十多分。本来绩点领先的她被拉低了0.3分,不得不抓住之后的每一次考试“填坑”。
张妍的期末复习资料
几乎所有人都使尽浑身解数抬高自己的成绩,所以很多专业,几十个人,从第一名到最后一名可能只有5分以内的差距。要想拉开分差赢得那仅有的几个保研名额,需要在科研论文、各类竞赛、社会实践、志愿服务等方面都有所斩获,像集龙珠一样集齐所有的荣誉,最终召唤出一个保研名额。
大三那年,张妍花了几千块钱“版面费”,通过中介在某学术期刊上发表了一篇会议论文。按照往年的保研规则,她可以得到一分的加分——这一分,就足以让她超越十几个人。而从大二开始,刘念就频繁地参加各式竞赛:演讲比赛、礼仪之星大赛、“互联网+”创意策划大赛、大学生创新创业竞赛、全国数学竞赛……但始终没能获得一个可以保研加分的成绩。直到上交保研材料的前几天,老师告知她所参与的某节能减排方案竞赛获得了全国三等奖,这个级别的荣誉可以获得的加分,让她从保研边缘人一跃成为学院前五名。
虽然严嘉萱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,但她依旧为此焦虑。如果单纯看专业课成绩,她几乎可以达到满绩;但算上思政类课程以及各类加分,她只能排到班级30%左右,徘徊在保研线的边缘。
大一下学期,她交了一个男朋友,男友的父母都是另一所大学的教授。她发现男友暑期可以随意去到任何一个他想去的实验室实习;参加各类学术竞赛,带队老师也总会跟男友的父亲有着千丝万缕的师生关系。这些在严嘉萱看来遥不可及的资源,男友全都唾手可得。那时她逐渐明白,这场名为“保研”的游戏,所有人从一开始就站在完全不同的起点。
对手
因为保研名额的竞争,严嘉萱觉得,大学四年,同班同学之间的关系始终比较疏离。跟她关系最好的除了男友,就是上一级的某位学长——学长保研去了她心仪的专业,可以传授给她详尽的保研攻略。
这种现象也并不罕见。在张妍所在的学校,到了大二,班级里入围“保研圈”的几个人开始崭露头角,相互打探对方参加了什么竞赛、有没有什么科研项目。张妍也会时常登录各类竞赛的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dwwaw.com/zlfa/14187.html